鼓若雷鸣,士若风发,无论是贵族还是贫民,是罗马人还是蛮族辅助兵,此刻在战场上所有人都是可能会随时被收割掉的一条生命罢了。
在大雨和寒风之中,血色的阳光从积雨云的空洞中放射出妖异的光芒,两军的旌旗在阴暗的天空下挥动着。无论是怯,是勇,所有的士兵们都在催命的号角声和军令强压下被无情的投放到战场上。这片无名的丘陵地带将在几十分钟内充满流血和残肢,充满着垂死者的号叫和杀红眼的怒吼声。此时此刻,阿托莉丝和她的兄长暨冠军骑士凯伊纵马在列阵的部队中巡视,当她将目光投向远处之时,能看到皮克特人的军队也正在不同的领主旗下展开。
因为上了年纪和肺部疾病的困扰,军团长奥勒良已经无法像和阿托莉丝的父亲并肩作战时那样高举着骑枪全速冲锋,战场的实际指挥权现在就在骑兵军事保民官阿托莉丝身上。
“你紧张吗?老哥?”
“当初和你一起四处流浪作死冒险的时候比现在紧急危险的情况几乎数不胜数,每次总是你出坏点子我给你善后。就算是参加大规模的战役也不止一次了。作为军人和老兵还需要你教我如何让自己在大战前放松下来吗?”
“是吗?我有那么不靠谱吗?”女骑士尴尬的笑了笑抚摸了自己额前的刘海,在协调好军团上下各部进入作战位置之后两人让坐骑小跑起来准备回到骑士卫队的阵列中随时做好对全军发号施令的准备。“按照预先的安排,如果我**掉了就由兄长你来接替我继续指挥。你看,这也算是让你也体验一次任性的滋味……莫非你认为我们会输掉这场战役吗?”
“呵……要是以后的哪次战斗你真的被别人干掉,也绝对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给你挡刀的缘故。但是,亚瑟,今天的军事会议上你为什么要对奥勒良军团长提出那样的请求?”
“所以说你老爹才会认为以后我比你更有为王的潜质啊蠢老哥……就像军团长大人说的那样,打完这场战役之后我自然会在议事会中提出我的理由……你不觉得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日子一天天难过,因此北方的凯尔特部族才会增加南下的尝试次数么。算了,不谈这个了,我们先回去给马换鞍,披甲,这次战役将会是让人难忘的体验……我向你保证,这绝对不会是我们接下来的日子里最后一场艰苦的战斗。”
“真是信了你的邪……”凯伊爵士无奈的摇了摇头,催促着**坐骑加快脚步。不远处的加拉哈德在一直关注着这里的动静。看到两人纵马跑向本阵之后少女骑士知道真正的大战将会很快打响,于是便戴上头盔,从坐骑上取下了利剑和盾牌,缓缓地在麾下武士的簇拥下走到了战线的第一排。
“将士们,我作为你们的指挥官将与你们同在,今天我将和你们一同战斗到第一线,直到敌人如同野狗一样在我们的坚盾之前仓荒逃窜,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杀戮吧。”
“呼哈!”鳞甲重装步兵们呐喊着回应了他们指挥官的号召,在这种情况下,拔出武器本身就是最好的演讲,无需多言。经过长久的准备和布置之后,凯尔特人的军队也已经整装待发,凶猛的蛮族武士们在战鼓的巨响中慢慢接近了罗马军团的阵线。
敌人要比崔斯坦阁下之前汇报中的数字还要多。就算罗马军团已经最大限度地尝试张开阵线,两翼仍然略微短过敌人一截。这点小小的差距可能会让左右两侧的步兵集群陷入多面作战的为难处境之中,不过幸运的是,凯尔特人的军队一向蛮勇难以约束,就算敌人的指挥官有心指挥,能不能完成这样的战术动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凄凉的号角声起了,呜呜的长鸣声在寒冷的天空下格外悠远哀怆,号角声意味着流血和伤亡。然而真正的武士应当学会接受自己的命运,无论是荣誉或者战死。于是在中央方阵步兵线的最中心位置,加拉哈德爵士用她最为激昂的声音喊出了这场战斗中的第一个命令:
“举盾,盾墙阵型!”
以少女骑士为中心,两边高大坚忍的武士们一个一个接连举起了盾牌,将盾牌两边的挂钩勾连成一个不可撼动的整体,与此同时,在临时的指挥阵地中,阿托莉亚抛下了代表全体进军的指令牌,各个作战部分尽量协调着左右之间的距离和速度,向着预设的接战地点前进。
“全体都有!对射程内敌军进行一轮无差别齐射,放!”
“回射!三轮速射!”
在双方的肉搏部队展开近身的血腥厮杀之前,最初的伤亡是由两边的远程部队造成的。在远程火力交火的阶段罗马人处于弱势,因为这场战役中罗马军团里唯一的投射步兵只有两个百人队总计半个团不到的规模。
敌军中能使用战弓的猎手,使用简陋弩弓的凯尔特十字弓手的数量几乎是罗马弩兵的三到四倍。而且更糟糕的是罗马投射步兵中缺乏擅长压制轻甲单位的弓箭手。在这一轮交火中,不少罗马弓弩手都身中数箭,其他未受重创的战士也几乎无法正常的发射手中的武器。
因此,在得到了火力掩护的情况下,正在准备发动冲锋的凯尔特武士们几乎未受重大损失的情况下就越过了最危险的火力封锁线。
“亚瑟。”
“稍安勿躁,你不用太紧张。”阿托莉丝看得出凯伊内心中的焦虑,“你在担心什么?”
“我们的布阵地形对我们并不是太有利,战场的整体地形是略有一定的坡度,现在我们是处于地势较低的那一方,敌军则能居高临下的对我们发起冲锋和射击。”
“选择这里作为接敌之地自有我的考虑,随时准备上马吧凯伊爵士,我不确定何时你我应该加入战斗,我们需要把所有怒火留到那个时候倾泻到敌人身上。”
罗马军团的右翼是兰斯洛特骑士指挥的卫戍军团士兵,正如之前所推演的一样,敌军在这一侧派遣了精通复杂地形作战的林地步兵和集中使用的大量弓弩手,侧翼没有弓弩手的支援的情况下,卫戍军团只能被动挨打,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结阵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在湖之骑士的呵斥下,这些缺乏训练的三流战士们勉强的在短时间内摆好了龟甲阵。假如条件允许的话兰斯洛特并不想让手下这些糟糕的士兵和敌人进行近身肉搏,他们最大的价值就是在被彻底击溃之前尽可能的拖延敌军的推进进度。
敌军的林地步兵从容而又快速的穿越了罗马军阵前的这一片烂泥地,在这之后则是罗马军队临时布置的拒马和铁蒺藜一类的简陋工事。
当然了,仓促布置的防御器械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当着罗马军团的面,林地步兵们从容地从斗篷下拿出引火物,开始尝试着在暴雨中点燃这些不堪一用的木头。
兰斯洛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立刻调动了正在中央阵线和敌军对射的弓弩手,不求能造成多少实际伤亡,但求能拖延敌人的脚步。因为一旦这些障碍物遭到了拆除,凯尔特军队里大量部署在这一翼的骑兵部队就会越过罗马人的战线,对脆弱的右翼发起冲锋,而此时唯一有能力击退来犯凯尔特骑兵的亚瑟所部正在左翼做发动冲锋前的最后准备。
一旦出了差错,骑兵预备队将对右翼的溃败无能为力,整个大军将从这一侧开始被逐步侵蚀,败亡将只会是一个时间问题。
“大家,准备好了吗?”
“呼哈!”
加拉哈德骑士所部此时已经无法得到后方弓弩手的火力支援,投射步兵早已经用来增强右翼的战线去了,现在她明白自己老爹的手下没有可堪一用的士兵,因此更需要足够的支援拖延敌军的进军脚步。
此时此刻,凯尔特的轻步兵正在用标枪尝试着射击鳞甲武士的阵线,然而在浑然一体的盾墙之前这些软弱的打击毫无卵用,无论是敌军射来的的弓箭还是粗制滥造的标枪都无法对自己大盾重甲的部下造成足够的威胁。
在注意到几轮射击没有取得预先效果之后,轻步兵们如同潮水一样撤了下去,而肉搏部队此时已经离罗马军团的步兵战线足够接近,随时都可以发动一次酣畅的冲锋,既不会因为距离太远而使得体力衰竭,又不会因为没有足够的冲击距离导致冲锋效果不佳,加拉哈德和她的部下将要在大规模战役中第一次证实自己的价值。
不穿上装,仅仅简单的在身上涂着蓝色颜料的凯尔特武士们已经冲到了鳞甲武士面前,这些手持战斧狂吼着发起冲锋的豪勇战士和钢铁要塞般的重装步兵们重重的碰撞在了一起,足够完美的冲锋能带给步兵巨大的优势,让他们能利用速度和重量给敌军造成巨大的压力。一些鳞甲武士在迎接冲击的时候头盔被命中,有些士兵直接被斩下首级或者至少是因为巨大的冲击而陷入昏迷,但是后排纵深的补充兵力会及时的把伤者拖到战线后方,让下一个等待填补战线的后排士兵填补盾墙的缺口。
“全体!推进!”
“推——进——”
在第一波冲锋被抵抗住之后,凯尔特武士们就不再有战斗力上的优势了,加拉哈德爵士在战线稳定住之后下达了向前推进的命令,手持巨盾和利剑的武士们举起大盾无情的前进,挤压着敌人的阵线,尽管这一过程极为缓慢,但是他们推进的脚步是不可阻挡的。
现在,取得了有限战果的凯尔特崧蓝狂战士们陷入了他们最不擅长的战斗,敌人紧紧相逼,巨盾无情推进下他们几乎没有挥动战斧的空间,然而此刻的敌人却能从容的从盾墙的间隙里阴险的使用长剑反复的**刺杀,如果一旦后撤,结果就是前排的士兵在没有后排的支持之下被敌人的推进战术直接全线突破,最终的结果就是第一波冲锋的凯尔特武士被敌人轻松屠杀。
这批接敌的凯尔特战士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假如没有更多的援兵,等待凯尔特军队的将会是以中央阵线被突破为导火索的全面溃败。
加拉哈德站在前排的战线正中,以自己为核心带着整个盾墙阵列前进,此刻敌人在无法一鼓作气的情况下无论是体力还是士气都陷入衰竭。
在挤压中,鳞甲步兵的长剑一次次在敌人阵线中带出四溅的血花,极有效率又及其单调乏味的收割着敌人。这就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术,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有耀眼突出的表现,但是无数强大的敌人都在他们坚定而不可阻挡的推进中无能为力的败下阵来。
一开始如潮水般涌上的凶猛武士此刻像无力的浪花一样被中央步兵阵线击退,收割,只能无力的向后收缩撤退承认自己的失败。然而在这些缺少盔甲的蛮族狂战士败退之后,作为半职业步兵的披甲爱尔兰勇士将继续保持对中央阵线的压力,鳞甲重步兵们在无法得到喘息机会的情况下不得不迎接新一波的敌人。
“收起长剑,全体都有,战锤准备!”
面对披甲的敌人,此刻长剑的用处已经不大,加拉哈德的部曲选择使用他们预备的战锤和狼牙棒迎击下一波敌人。
钝器虽然在杀伤轻甲单位的时候远远不如利器好用,但是在粉碎盾牌,锤击盔甲的时候能比常规武器发挥更大的作用。这种武器原本是伦巴底人的鳞甲武士最常用的武器,作为最精通重步兵作战蛮族之一,他们常常使用这种武器在战场上捕捉俘虏。而现在鳞甲武士既然已经成为罗马辅助军团的组成核心之一,这种武器的使用传统也被自然而然地带到了罗马军中。
在首战胜利喜悦的激励下,加拉哈德所部尽管已经略微有些疲乏,他们仍然有足够的信心击退所有来犯之敌。只要其他两翼不被敌人突破,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坚持到全军发起反攻的时刻。
现在双方的交战态势陷入了非常微妙的平衡点,目前双方指挥官明面上能打出去的牌都已经放到了赌桌之上,战况也陷入了绝对的胶着,假使没有足以改变局势的巨变,那么双方军队可能会在持续的血战之后双双精疲力竭而两败俱伤——这对异乡作战的罗马人来说无疑是承受不了的损失,但是对敌人来说,就算这支军队被击垮了,其他凯尔特领主也会举起反旗继续他们反抗罗马的大业。
然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扩大战果,蛮族军团的主将仍然耐心地等着敌人露出破绽的时刻,等到那时,贵族骑兵们将蹂躏罗马人摇摇欲坠的军阵,彻底一锤定音。
罗马军团的左翼比起陷入被动的右翼卫戍军团情况要稍微好一些,这一侧的部队主要是罗马军团的正规野战军,而和他们交手的是高地皮克特人的斧战士,他们的防护装备和战斗素养比没有盔甲的崧蓝狂战士好得多。
这支部队排成了冲击型的纵队轮番对罗马野战军发动冲锋,假如没能成功动摇罗马人的阵脚,同一个小部落的斧战士们将且战且退回到其他掩护他们撤退的武士后方稍作休整,整理队形之后再度发动冲锋。此时罗马人也采用差不多的战术,让排成三线棋盘阵的野战军轮流和敌人作战,此时此刻双方的损失都不大,假若战斗的烈度不升级,双方在这一翼取得决定性战果的可能性都不大。
决定战争走向的冲突主要在罗马军团的右翼和中路,率先撕开敌军的防线的一方将给这场战斗的胜负彻底定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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